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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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王喻-第63日】笔下风月。

诗人王x老板喻 

这是一个关于月亮,诗歌和爱情的故事。

献给最好的他们,细水长流,深情不负。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夜轻悄悄的,像是一场未竟的梦。


  雨连着三宿未歇,王杰希买了书回家,长靴里积着浅浅一层雨水。他的双脚浸在里面,像是白鲸搁浅在了近滩。这是个很诗意的比喻,至少王杰希很喜欢,有时候比喻的作用就是如此奇妙,它能让人把每次梅雨过后不得不放在阳台上晾一段时日的鞋和被泡的发白的双足想得很教人高兴,像是黯淡夜里天上兀然多了颗流浪人会喜欢的星星。他于是很高兴地走着:天气转凉了,秋风裹挟落叶轻柔地停在他手心,王杰希又开始盘算着,下周末没事的时日,要不要约喻文州出来买条围巾?


  他回家时天边主色调已趋于灰蓝,一点光沉沉地压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月亮升起来了,小小的一个牙儿,安静地挂在最远处高楼楼顶立起的太阳能热水器上。挺好的意象,适合写诗,写关于喻文州的诗。王杰希拿胳膊夹着书,另一手举着手机拍照,单手拿手机总是拿不稳,手老是颤,结果就是最后摁下拍摄键的时候翻了车,焦点没对准,重影的月牙儿躺在模模糊糊的浅灰色间,有三个。三个月亮。


  三个月亮,和一个喻文州。王杰希没拍好,但他还是很高兴地收了手机,携着本薄薄的徐志摩诗集,三个只属于他的失焦月亮和满腹为喻文州而起的诗意回了家。


  掏钥匙开门,钥匙触及锁舌须臾又离分。咔嚓。清脆的一声响儿落在夜里,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闪了一星微弱的光。客厅里循例没开灯,门吱吱呀呀地推开,有光沿着门缝溜进来,于是地上满是跳跃的光,细细碎碎的,片刻照亮一侧的鱼缸以及墙角那盆文竹后又熄灭,很像是被小女孩擦亮的一根火柴。转瞬即逝。王杰希想起来这个词,他不喜欢这个词,他喜欢是永永远远的事物。


  喻文州那间的门虚掩着,有光不安分地从缝隙里挣扎出来,鹅黄色,暖融融的。王杰希脱了外套搭在臂上,另一只手扶着墙,高高抬起腿把鞋抖落。——真的是抖落,喻总裁日理万机忘性也跟着见长,硬生生把自家恋人的鞋码记大两个,心血来潮的惊喜成了甜蜜的负担。王杰希随性穿着,走起路来鞋跟着踢踢踏踏,挺不符合王杰希严谨的作风。这挺不王杰希的,也可以说是喻文州让王杰希变得不那么像王杰希。


  换好拖鞋后王杰希把外套挂在架子上,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喻文州房间的门。喻文州还在翻公司的报表,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办公椅上,对着王杰希这边的肩线明显塌下来一块,软趴趴地盖住了椅背。堂堂上市公司的总裁在家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穿着的是宽松的米色针织毛衣,夜里湿气大,他拿了块灰色毛毯盖住胯部,盘着腿在椅子上。喻文州不近视,但阅读时习惯戴一副低度数眼镜;他真的是一个气质很包容的人,穿西装时就是腹黑精英,现在这样子又很儒雅。


  “喻总。”王杰希蹑手蹑脚近了喻文州身,仗着那点微弱的身高优势以及二人此时的姿势所落的一大截身高差,俯了身凑在喻文州耳边,呼吸喷出的气浪打在喻文州脖颈,低低的笑着,声音发颤,听起来很痒。“好忙啊。”


  喻文州听着他笑,自己也跟着笑,笑声很是颠簸,像一串不连贯但仍显动听的音符,高高低低,低低高高,跟着王杰希呼吸的节拍浮沉。他把滑落的圆框眼镜又推了上去,一双黑亮得令人心颤的眼镜透过镜片笑盈盈望着王杰希:“杰希,回来了。”


  这时候的喻文州收起了一身的旁的限定语,腹黑霸道等等等无辜被贴上的标签,看着很像是一个诗人。或者至少是一个文学家。这是喻文州与生俱来的气质,或者说天赋——他也读诗,对各类文学皆略通几分,喜欢日落与精心铺垫好的告白,可以说具备了成为诗人的一切条件,但喻文州浑身上下毕竟是没什么文艺细胞,是连告白都只会说“以后我的时间一半给蓝雨一半给你”这种虽务实但着实没什么情调的人。他俩真是奇怪,身份定位像是颠倒了般,怎么看王杰希都更像那个穿西装打领带的而喻文州便更适合坐在家里握着只派克钢笔写新酿好的诗句写他古板的温柔。


  ——不过现在这样其实更好。他又想,他们在外人眼里所看来的一切特质,都是对立的、冲突的、尖锐的,好似针尖麦芒;但唯独灵魂深处一点炽热是相似的,最相似不过。精神上分裂开的两半由彼此拼合,两弯弦月恰是最完美无瑕月圆。灵魂是肖似的,是彼此最忠诚的灵魂伴侣,灵魂上的双胞胎,他们可以打着唇语对彼此微笑,别人谁也听不懂,只有他们心照不宣。


  还有谁能更亲密无间。



  “回来了。”王杰希想着,不由笑起来了,转而应了他前面那声,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书搁到了喻文州桌上。“新买的诗集——你可以看看。给你买的。”


  喻文州下意识把手旁笔记本“啪”一声合上,动静很大,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做贼心虚般皱起鼻子讪讪笑着。他这样笑着的时候目光会游移不定,偶然落脚于王杰希新搁上来的书——小小一本,灰扑扑的封面,王杰希刚才夹着的时候许是不小心折到了,边角微微翘起,褶皱不平,像是个孩子歪着嘴巴在哭泣。书很薄,他用目光丈量不超过一百五十页,徐志摩诗集五个小小的铅字拘谨地缩在封面右上角。他一看便笑开了:“王总,你这题目怎么还有重影效果?”像是路边书摊的盗版货。后半句他压在舌下没讲,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别笑,”王杰希这回却没跟他闹,认认真真地跟他说,“从○华书店买的,是正版的。我很喜欢这本书。”他也留了一句话没讲。我喜欢的东西我也好希望你能看到,所以你要认真读。


  他经常会在逛书店时顺手给喻文州也买上一两本,类型广泛而不固定,天南地北历史人文等等都有所涉猎。喻文州没给他讲过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书,王杰希也不问,完全是凭感觉买,大致就是“喻文州可能会喜欢的”以及“我很喜欢的”两类。喻总事多忙不过来,大多书都搁在架子上生灰,木心和海子上面还压着个陶瓷杯子,画着条小鱼,杯底有隔夜的咖啡渣,于是诗行间也像是浸了苦苦的黑咖啡,读起来舌像是在刀尖上滚过一圈,也需是苦苦的语气。


  喻文州读懂了他话语的重量,于是应好的语气也变得沉甸甸了,舌头上面像是吊着只橄榄。王杰希见了他这样子心就也软了几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了一会儿,王杰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一般都是在一起睡,但碍于喻文州东西摆的到处都是占空还有王杰希创作时要屏心静气,两人还是分了房间,不过床还是在喻文州这边,王杰希很少有机会能在自己卧室这边的单人床上做一个晚上的梦。


  喻文州方才说那书名是重影的,王杰希很自然地又想到了手机里的重影月亮,于是一腔如泉涌诗意汩汩涨到嗓子眼,几欲吐出来山川星河一般;他扭开了灯,靛青色光束如一尾游鱼敏捷地从他指缝间钻出,直照到对面的墙上,沉淀淀的夜里一束轻飘飘的光。反差感。尘埃轰然飞舞。


  笔筒里插了支很久没用的钢笔,是前年抑或大前年又或者更远的时候喻文州送给他的,起初是倍加呵护恨不得要沐浴焚香再握笔,日子过久了后这支笔也就结束了他充当一对双向暗恋的人间的媒介的使命,安详地躺在笔筒里,随隔壁房间的诗集们一起落个养老命运。


  王杰希看见了,随手拿过来,准备写一首诗。题目就叫重影,下面务必要缀上行小字,就写——“献给千千万万个夜里的月亮和你”。


  他写:“三个月亮。”


  笔真的是太久没用,王杰希落下第一行字的时候笔尖生涩滞连,磕磕绊绊勾破了好几处,四个字硬生生被扯开拉长,像是四个破碎的梦。写到这的时候他无端想起披着鹅黄色灯光冲他笑的喻文州,于是这句话彻底告废。


  不对,这不对。王杰希想。——不是三个月亮,是四个呀。天上三个,以及隔壁翻着报表的那个。


  后来王杰希又在心底把这个句子划掉,打上个叉号,长而宽,红得触目惊心。——怎么能是四个月亮呢?不能是,不会是。跟喻文州比起来,那三个灰粉色的月牙儿充其量只能算是假冒伪劣产品。


  没办法,谁叫喻文州太好太好。有了他入眼,那这一生前前后后遇见的别的事或别的人,便都不值一提了。


  千千万万个晚上有千千万万个月亮,他只认取喻文州这一个。


  独一无二。




  写诗如酿酒,着急不得,一二诗行酿就全凭一霎灵感飞溅。王杰希磕磕绊绊写了两行,自己也不太满意,索性把纸撕了揉把揉把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了,起身到阳台上去看月亮。


  文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坏毛病,王杰希也逃不过。见花落泪对月吟诗的事他虽干不出来,但雅兴所至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也少不了,此时深夜十一点跑阳台上吹冷风看月亮算一例。


  说是看月亮也看不成什么,天色是一种模模糊糊的颜色,介于黑灰之间又有着深蓝,干干净净的,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弯月亮,孤零零地挂着。远处的太阳能热水器抑或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看不清了,王杰希掏了手机对准远处而后放大,没光,焦点始终对不准,只能看见一弯清瘦的银白色挂在一个灰黑色突起上,像是一只银白色的乌鸦夜嗥。


  他倚着阳台瘦骨嶙峋的铁栏,上涨热血终是如潮汐般徐徐褪去,脑子还算是清楚。从他这个位置恰能望见隔壁喻文州的窗,鹅黄色的光晕透过窗隐隐约约浮现,是模模糊糊一小团。喻文州这个点没睡倒不稀奇,大概除了王杰希和蓝雨众高层没人能更理解他的辛苦——以喻文州一开始的资质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真的是太难太难了,他是付出了超乎常人很多很多倍的艰辛,才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地步。


  是真的很难很难,哪怕用了这么多的很十分非常等等等,也还是不能写出来他当时的那些很,那些十分和那些非常。开夜车对于他来讲是常事,压缩休息超倍负荷,他还是硬生生靠着抽屉底的那几罐速装咖啡熬到现在。


  要说起王杰希和喻文州当年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普普通通如常人般相识相知相爱继而携手与共到现在,清水白水,若真要写足以造出本堪比追忆逝水年华厚度的随笔来,内容之乏味可陈又及高得惊人的重复率也足以让人翻了两页就脑袋昏沉。


  他们是天生一对的爱侣,牵手拥抱接吻,乃至一颦一笑都再顺理成章不过,举手投足间是不经刻意训练就有的默契,任谁见了都要交口赞上句老夫老妻。——也确实,没有比这个词更适合他们的了。就是老夫老妻,浪漫不是钢琴小夜曲和粉红玫瑰,而是凌晨五点钟有面包香气弥漫,睁眼时正对上你恬静睡颜。如此感觉。



  于是王杰希魔术师大脑再度心血来潮,收了手机蹑手蹑脚想去喻文州房间突袭。他们相伴至今已有五年,偶然之喜虽有,但两人都是喜平淡的性子,所以这种意外也不多。要他小心敛好气息,总归是能吓喻文州一跳的。


  然而世事多是出乎人意料的,王杰希一推门,喻文州竟是已经睡熟了,就趴在桌上歪着头睡,呼吸平稳,睫毛不时如小鹿受惊般颤动几下。王杰希高悬的心陡然落下几分,原本存的想逗弄的心思也都付诸东流了,索性就势上前想给喻文州披上那件西装外套,免得着凉。


  待走近了他才看清,喻文州手臂下面牢牢压着的不是方才的报表,而是一个他挺眼生的本子。于是好奇心如野草般疯长,还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那种,鬼使神差间他的手已经把那个本子抽了出来了——当然是动作极尽轻柔的那种,不忍惊醒喻文州。


  喻文州一贯偏爱蓝色系,上至深蓝色跑车下至浅蓝色牙刷,配上王杰希绿色系的口味,倒也蛮搭,足能赞上一句天造地设。这个本子却与他的偏好相悖,浅绿色封面,是初春嫩芽那种柔柔的绿,用的是某种毛茸茸的材料,摸起来有种活泼的厚重感。


  王杰希一翻开,前面连续几页都是空的,直到第十页左右才有了字。乱七八糟,写的尽是些“向晚的春风”,又很烦躁地划掉,王杰希连翻两页都是如此,春风初雪和玫瑰被一个大大的叉号宣判死刑,可怜巴巴地挤在一起,美丽光泽尽失,整体感观乱糟糟的,很不喻文州。


  到了末了,最后一页下面倒有一行字得以幸免被强行判刑的命运。上面自然也是杂乱无章堆砌了很多意象,又都被一个个叉号拖入深渊,倒数第三行是喻文州俊逸的笔迹。


  “日月星辰藏于你眼里/我说/是万物不及”


  后面还跟了行小小的字——千千万万个夜,千千万万个月亮,以及一个你。”


  千千万万个月亮,都不及你来得让我心动。


  王杰希哑然失笑。


  喻文州这两天“工作”时总存心躲着他,还美名其曰还大诗人创作需要的清净。王杰希好奇很久了,只是左猜右猜没料到是这个缘由。喻文州想给他写一首诗——他想,还有比这事更浪漫更令人心动吗?


  当然没有。


  王杰希拿起笔,上面仍残留些许喻文州的温度。他握着笔,无端想起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有喻文州灼灼眉目又及他长睫无声颤动的样子,好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蝶。千千万万件清风白水的事。千千万万个喻文州。千千万万最后却都归于一词,爱情。


  他提了笔,紧跟着喻文州那行小字写下一句诗。是他买徐志摩诗集时便想起来的,此时此刻此景倒也适用。——算是个首尾照应吧,他想,如果这是一个故事的话,到这里可以结尾了。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你是夜夜的月圆。


  这是他想对喻文州说的,他也知道这就是喻文州想对他说的。


  王杰希把喻文州抱到床上,仔细替他掖好被角,关了灯出门,脚步没停。夜晚是灵感多发期,有许许多多故事都在夜风里来去。譬如说,关于月亮、诗歌与爱情。他想,自己想好怎么给那首诗作结了。就写你说日月星辰藏在我的眼睛里,而我说,那都是你。


  他相信喻文州明早起来看见那句诗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他看见喻文州写的日月星辰和万物不及,而今已然明了一样。


  那是他们一直想说却在彼此目光中早互通心意了的话。


  “——我爱你。”




  故事到此理应画上句号,而他们却不会。


  我爱他们。



END.


*出自徐志摩《偶然》

*出自林徽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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